2008-12-31

關於改變、老去與記憶中閃閃發亮的青春

這是一些深植於過往的聽覺回憶,與再不梳理就要風化思緒。

關於76與主流廠牌簽約一事,據說有很熱烈的討論。其實,很多看似複雜的東西只要回歸聆聽的本質就會變得簡單無比。就一個單純的聆聽者而言,76的音樂之於我有何種意義?往昔那些觸動聽覺的音樂質素,在歷經時間沖刷而產生轉化或質變後,是否仍足以在心底泛起陣陣漣漪?很多時候,這些認定無涉主流─非主流的劃分,也不盡然關乎什麼獨立音樂的革命情懷,而誠實面對自己的答案之所以這麼難,純粹只是回憶的羈絆而已。我總偏執地以為每個人在某種程度上都是聽覺回憶的動物,因而,一旦那些音樂在回憶中嵌得過深,日後將很難保持開放的態度來看待"改變"這件事。

只是,樂團與人都是活的個體,音樂做為個體外化的產物當然也或多或少有相應的改變。04年的Late summer of 1976約莫可以做為分水嶺,這張專輯總結了青澀時期的76,但卻未真如文案所言般向永恆的青春告別。因為搖滾樂對玩團的人而言是一個可以恣意玩耍的天堂花園,身處其中的靈魂永遠不會老,所以無從告別起。然而,青春雖無從告別,76的音樂卻非一成不變。再者,即使永恆的青春深植於意識,堆積的年齡與衰老的身體其實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實存世界與物質層面存有種種狗屁倒灶的瑣事,想裝做沒看見都很難。所以,耳機裡的新浪潮的76有了改變,令人眼睛一亮。這張專輯中各項樂器的突出點搭配得恰如其分,尤其喜歡大師兄的鼓跟子喬的貝斯,而只有阿凱才寫得出來的詞也讓音樂的鋒芒顯得更加耀眼。


等了兩年,場景轉換至這個星球。開場的重返金銀島即揭示這整張專輯的調性:青春足跡的終點與邁向中年的起點。一直到耳機裡的新浪潮為止,音樂中盪漾的青春氣息非但未曾稍歇,反而更加張狂。現在對照來看,耳機裡的新浪潮果真是青春期的最後party。雖然歌詞裡寫著「脫去船長的制服,記起水手的浪漫」,但,說出這句話本身就已然接受了老去的事實。不同的人生階段有性質各異的課題要面對,樂團也是如此。當玩團到達一定階段,突然間發現別人以前輩的眼光看待你時,難免會回過頭問自己能夠在歷史軌跡中留下些什麼。誠實面對年紀的堆積與角色期待的轉變就是樂團成長的表徵,而這往往是最難做到的。就此而言,76成功了。

也許是加了synthesizer的緣故,壯遊前夕的吉他線條顯得很雀躍,讓異常明亮的光線灑落一地。這樣的空氣似乎給了那些終日坐困城市裡、渴望飛翔的人一個情緒的出口;至於,是否真的邁開步伐實際去壯遊反到變得不是那麼重要了,反正驛動的心思已然安撫。:P

慶祝節日的戀人前奏一下,乍聽以為是興奮昂揚的氣氛卻旋即墜入低調而沉重的哀傷中,美麗卻無濟於事的哀傷。雖然阿凱重複地唱著「揮霍著燦爛的愛和美,說著浪漫的語言」,但耳朵裡卻瀰漫著揮之不去的憂愁。時間未曾停留,再燦爛再美好的事物終究也都得化成回憶,但人的腦袋很奇妙,不願接受現實的時候,腦細胞會逕自將記憶定格在最美的那一刻。於是,已逝去的佔地為王的在腦袋住了下來,而原本應該昂首前行的卻不時落入回憶的無限迴圈中,鬼打牆。老實說,這首歌偏甜,一開始我耳朵不是很習慣,後來想想,如果末日的狂歡都還不加糖的話,那還真有點悽慘。曲終的風笛讓甜度一舉衝破表,不曉得是不是風笛聲催化了哀傷,淚水逐漸在眼底聚積、盪漾。

末日狂歡一結束,接續的旁白先生將情緒180度翻轉。我有點傻眼,戀人與旁白先生間的轉折幅度過大,讓那些一腳跨出眼眶的淚水霎時間不曉得究竟該前進還是後退。T_Q

從旁白先生開始,聽覺神經漸次清醒過來。旁白先生與發光的孩子兼具戲謔與自嘲,讓我搖頭晃腦的同時嘴角始終噙著會心的微笑,有點無奈卻又無法真正愁眉苦臉的那種(皺著眉頭卻嘴角上揚?
)。旁白先生與發光的孩子有最最阿凱典型的幽默與詼諧。

在專輯行進至發光的孩子之前,我原本以為,那些理所當然應該要被接受的年華流逝,已然從音樂中顯現無遺;畢竟,再怎麼回憶水手時期的浪漫,船長該擔負的責任其實一件也沒少。然而,發光的孩子中流洩出的欣羨口氣,卻讓我懷疑是不是自己耳朵聽錯了。後來,我總算明白,認命接受與羨慕驚嘆其實是同個硬幣的兩面;一面標誌著頭也不回的青春,另一面則仍舊希望能為美好的事物所惑。所以,成熟的心態與音樂創作中,時間年歲糾結拉扯的痕跡依然清晰可見。(攤手~~)另外,歌詞中雖透露了對發光孩子的羨慕,然歌唱者本身何嘗不也是發光發熱的一枚?

輕快的木吉他和著鼓點,以及貝斯點綴其中,加油棒聲出現前的右外野手略顯單調,但很快地我了解為什麼了。「my heart is full of love」起,電吉他與貝斯軸線浮起,一波波堆疊出昂揚的情緒,與前面形成鮮明的反差。當氣氛升至最高點時,猝不及防地一切燈光暗了下來,剩木吉他聲隱約從黑暗中流洩而出,配合著阿凱如吟詩般的低沉嗓音在寂寥的空氣中幽微地擴散。右外野手很重要卻不受重視,無所謂
(聳肩),阿凱最後一段的呢喃幫右外野手逆轉勝,右外野手第一名。:)
【順帶一提,我覺得阿凱的聲音已兀自獨立為無可取代的存在(being),很容易讓耳朵在不知覺中產生依賴感,然後就再也離不開。】

第一次聽到星際探險隊是在8/22的浮現,印象中好像是開場曲(或是很前面的曲目),雖然當天的音場不是很好,但這首歌的迷離感與氣勢仍懾人心魄,聽完後感覺心好像缺了一角。沉穩的鼓漸次擊向聽覺深處,卻不斷為心底的黑洞所吞噬,隨著音樂的行進,心中的黑洞愈發擴大,先前蟄伏於眼底的淚水,潰堤。沒想到,我居然又是淚流滿面地聽完76的專輯。 Orz


相較於耳機裡的新浪潮,這張專輯裡阿凱的vocal有很大的不同。以往阿凱的聲音有種壓抑的張狂與若隱若現的歇斯底里,很容易讓毛細孔在不知不覺中就跳起舞來,而在這個星球,阿凱的聲音讓耳朵非常有安全感,毛細孔被熨燙的服服貼貼。老實說,我覺得耳機裡的新浪潮聲音聽起來比較立體,並非這個星球的錄音品質比較不好,而是這個星球感覺像是把過於飽滿的聲音裝進過小的容器中,各項樂器的聲音貼的更緊密,卻難免磨掉各個聲音本身的稜角。


最後最後,我不管是不是會文
對題,我一定要以陳克華的這首詩結尾──
我想聽聽自己浪漫的聲音。
我從青春的風暴當中走過,卻只見自己髮絲微亂,衣領微掀,沒有任何深刻留痕。
我是浪漫的。浪漫不是一件壞事。
我想知道某一個年齡,我曾是
如此真純無私地愛著這個世界。
如此嚴肅無我地反省自己每一件細微的心思。
如此認真無懈地處理每一道情感的色彩與光影。


浪漫如我,竟終於有回頭尋找青春足跡的時候。
恍如前世。
前世的聲音在說:是的,我也愛你。
我想,那聲音裡果真沒有任何一絲遺憾或勉強?又包含著幾許認真或欺瞞嗎?
呵。但我真的想知道的是:是誰說過的那句話。
我愛你


即使樣貌有所改變,76的音樂本質依然美好,一如記憶中的青春般,閃閃發亮。我想,我會以這樣的心情,一輩子聆聽76的音樂。



PS:
1. 12/13心得:即便是在豐原誠品這小地方,也不能小看76的魅力。好在還是找的到一小角的地方看表演,子喬被遮住了,但是離大師兄好近:P。雖然偶爾會偷瞄一下帥氣度破表的大師兄,但我幾乎從頭到尾都只看著彈吉他的大麻,大麻是發光的孩子,超迷人!然後,是我錯覺嗎?我覺得阿凱看起來很像花輪,也許是瀏海的關係吧,愈看愈像。
2. 從十月底聽到現在,我的耳朵根本就是被名為1976的強力膠黏住了 XD,完全沒辦法改聽別的東西。照例,現在之所以會把心得貼上來其實是因為《積雨雲》在後面stand by,而橙草後面還有據說快要發新專輯的熊寶貝。怎麼覺得我好像滾輪上的老鼠,不斷向前奔跑的同時背後總還積壓了成堆待消化的東西。XXD 可是,我已經好久沒有聽到Owen Bennett-Jones的聲音了,有點懷念。:~
3. 聽到葉老過世的消息,我又跌入回憶的迷霧裡;那段由閱讀所編織而成的過往彷彿因這觸發的瞬間清晰了起來。心微微抽著,………這陣子……暫且先將耳朵淨空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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